人人喜爱自由，哲学家和政治家也爱谈自由。但是他们喜爱自由的热度不一样，他们讨论的范畴也不同。有的是对自由不理解，有的是对自由内涵的看法有差别。
真正的结论应该是：自由是有的，自由是可以争取的。但不是一切都可以自由，自由不是不受限制的。
譬如说，吃不吃辣椒是你的自由。但是如果这里没有辣椒，你就没有辣椒的自由了，只有不吃辣椒的自由。这里有一斤辣椒，你没有一次把它吃完的自由，你只有随便吃一点的自由。
又譬如店里有熊掌买，只有有钱人才有买来吃的自由；粮店有粮，没有钱也就没有吃饭的自由。任何人都有把遗产赠送人家的自由，却没有要人家赠送给你的自由。
中国信宗教自由包括不信宗教的自由；基督教徒没有同时信其他宗教的自由。蒋介石有钱又有权，他的自由最多，借债、卖国、杀人、当总统都有自由，但是他没有不信基督教的自由，而且只有参加美以美会的自由。毛泽东也有极大的自由，可以随意罢别人的官，可以随意发动群众运动来整人。但是他在庐山接见贺子珍，他也没有自由。
我的老婆写信来说：“为了不干涉你的自由，孩子们也不能常去看你了。” 很明显她是不让我自由的，因为她不理解我说的自由是指哪些。我无权无钱，我的自由是少得可怜的。我讲的自由就是要她莫干涉我的生活和写作。
我想闭门读书和作文，我要雇一个乡下姑娘来做保姆，希望人家莫来打搅我。如此而已。我的所谓自由当然不包括婚姻自由、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。
我认为自由是可爱的，我要求我的祖国有不受侵略的自由，我要求我的同胞有不受饥寒的自由，我要求我的社会有走向公平合理的自由，我要求大自然有让我们开发和利用的自由，我要求我们的后代有健康成长的自由。
这些自由都是天经地义的，都是可以争取应该争取的自由。自由万岁！
1987年8月4日